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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 11: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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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化人类学的视觉拍摄西部人物
——试谈吴渝生的西部人物摄影
● 雷 茂 奎
2004年9月,在中法文化年闭幕期间,吴渝生同志应邀在巴黎举办了“多彩的中国西部”摄影艺术个人作品展,引起了轰动。法兰西学院文化教育促进会为他破格申请了2005年国际奖候选人。评委对他的二十幅人物和风情代表作品进行了点评,经过三轮选拔淘汰,他最终获得了法兰西学院文化教育促进会颁发的“艺术•科学•文学”国际贡献金质奖。这是我国摄影家首次获此殊荣。伟大的法兰西学院,几个世纪以来,先后培养和诞生了伏而泰、雨果、小仲马、拉封丹、博马舍……等一大批文豪泰斗和艺术巨匠而闻名于世。吴渝生能获得法兰西学院国际金奖,说明我国的摄影家和摄影作品,已在国际影坛占有了一席之地。
吴渝生的中国西部风情摄影作品以强烈的地方色彩,浓郁的生活气息,厚重的质朴风格,音乐的旋律和节奏,雄奇奔放的博大气势和阳刚瑰丽的艺术魅力,在国内许多城市和美国、日本、俄罗斯、法国、芬兰、塞浦路斯、新加坡等国际影展入先获奖。其中,一组西部人物作品尤其受到业内专家的高度评价。
吴渝生的西部风情作品,前期拍的风光较多,吴渝生说:“我觉得风光拍来拍去,就那么多了。人文这一块更有感染力。人是万物之灵,基层的少数民族民风古朴,人物朴实。我的定位就是普通老百姓。”他的这种直觉和实践触及一系列关于摄影的性质、对象、价值取向和艺术追求等本质观念,是对摄影趋向的感悟、深化和提升。
中国西部是一块尚待开垦的处女地,它的博大神奇、丰富蕴藏至今未被充分认识。比如摄影,大家比较感兴趣的是大奇大美的自然风光,而西部社会主体的人,则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以我看,西部的人,包括远古在这里繁衍生息的人,历代屯垦戊边的人,近代保卫边疆的人,当代兵团转业垦荒的人,全国支援边疆建设的人,各个民族和谐相处,共图发展的人,特别是各个兄弟民族的种族、生产、生活、生存、性格、气质,以及他们的意识形态、社会历史等等,都是摄影家取之不尽的丰富资源,具有重要的审美价值、社会价值和人文研究价值。
吴渝生摄影题材的转向,说明他已经意识到西部的人,尤其像维吾尔、哈萨克、塔吉克、藏族等少数民族人物具有强劲的诱惑力和感染力,是摄影家一个独特的题材领域。他觉得这些人物身上有许多新鲜、奇特、深邃、凝重、纯朴感人,值得表现和探索的东西。那是什么呢?那就是他已经察觉而没有说出来的新发现——文化人类学的特征。文化人类学与摄影有关系吗?有。文化人类学认为艺术是人类创造性地使用其想象力去解释,理解和热爱生活的形式。它的研究对象主要是人类文化,其任务在于透视和理解被研究者的观念和象征形态。它的主要目标是描写和解释。它把人类的各种生态与活动作为一种活化石加以研究。而中国西部少数民族生存现状的奇异特色恰好具有这种活化石的典型品质。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物摄影就是摄影家对人物的描写和解释。所以,他所拍摄的具有活化石性质的人物作品就是人类学家求之难得的珍贵资料。我认为,吴渝生的西部人物摄影之所以取得成功,获得法兰西学院“艺术•科学•文学”国际金奖,主要是因为他抓住并展示了中国西部摄影一个突出的特色:西部的人——普通老百姓的人——少数民族的人——用文化人类学视觉表现的人。由于有了这种层层缩小包围圈的视角聚焦,有了艺术与人文的摄影观念,就能发现和表现出比别人深入得多的人像意蕴,从而使他的西部人物摄影有了新的视觉,新的内涵,新的品位,新的价值。
吴渝生的西部人物摄影有些什么特点?为什么能够取得引人注目的成绩?或者说,运用文化人类学的视觉拍摄的西部人物与普通人物摄影有什么不同呢?我想,是否有如下几点。
第一,他能从人本的视觉拍摄少数民族人物影像。摄影是一种社会文化活动,虽然它的拍摄题材、反映对象非常广阔,不能加以限制和干涉。但既然人是社会的主体,那么它也理应贯彻人本主义的原则。“以人为本”,就是要把人民的利益作为一切的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人民群众作为推动历史前进的主体,不断满足人的多方面需求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人物摄影属于社会纪实范畴。自从世界摄影术发明以来,社会纪实摄影作为一种题材领域或创作倾向,总的来说,始终处于主流位置。许多摄影艺术大师都以人类良知和人道主义精神密切关注着普通人的生存状态,生活习俗,生命理念,生理欲望,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以至他们遭遇的疫病,灾难、欺凌、战乱等社会问题,并给予了热切的同情和积极的帮助。吴渝生继承了社会纪实摄影的这种优良传统,把自己的拍摄对象定位为普通老百姓,而不是显赫政要,明星大腕,反映出他的平民意识,人本观念。同时,他不受人像摄影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所谓前卫派、新潮派、类抽象派、类野兽派的浸染,追求光怪陆离的影像。也不拍婚纱摄影曾经走红的强化妆、强曝光、用时尚服装包装异化人的影像,把女人都拍成白雪公主,把男人都拍成奶油小生,某取商业暴利。他始终坚持严肃认真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选择典型环境,塑造典型人物,老老实实拍人,努力表现人的姓格气质,内心世界。象他的《冰山之父》《喜马拉雅之母》《卖艺者》《相依为命》《送葬者》等,使读者看到了普通老百姓的写真人像,感到本色、自然、亲切、实在、增加了对社会人生的理解。
第二,他能从人生的视觉拍摄少数民族人物影像。人类社会是人类为了生存、发展、进步、幸福不断进行斗争的历史。只有人类才有聪明的智慧,顽强的意志,鲜明的性格,组织的才能。各族人民都有勤劳勇敢、善良和平、艰苦奋斗、竞争向上的品德,人民群众是社会物质财富和精神文明的创造者。因此,摄影家的人物摄影应当着重表现人生的顽强坚韧、生存进取的奋斗精神。《冰山之父》那幅作品让人感到一位饱经风霜、顶天立地、与恶劣环境奋斗终生的胜利者,他象横空出世、巍峨峻险的亿万年冰山一样高大坚强。他刚毅自信,傲然挺立,开朗乐观,笑对人生,对生活充满憧憬,宣泄出久远的历史感和雄浑的力量感,充分开掘出了生命的内在气质与英雄气概。《喜马拉雅之母》那位藏族阿玛面容慈祥善良,忠厚淳朴,形象真实自然,亲切和蔼。额头上的带子牵着背石的兜筐,负荷沉重。手持一盏油灯,似在烛照世人。脸上日晒风雕的皱文和一双粗糙僵硬的手指显出经年的辛劳。破旧的粗布上裙昭示岁月的磨砺和苦难的人生。然而,她却是那样从容镇静,沉稳舒缓,没有愁苦,倔强坚实。紧闭的嘴唇似乎无需祈求什么,一双深邃的眼睛似乎饱含着力量。她自信自强,我行我素,沿着人生的轨迹稳步向前。她真是西玛拉雅宽厚崇高的象征,是哺育了憨厚强悍藏族人民的伟大母亲。为人的生命树立了生存抗争的榜样和忍耐负重的风范。
第三,他能从人种的视觉拍摄少数民族人物的影像。我们知道,中国西部是古代人类发祥地之一。从炎黄尧舜、夏商周秦时代,就有许多原始部落在这里栖息。自汉代以后,主要有羌人、塞人、吐火人、匈奴、月氏、乌孙、鲜卑、柔然、铁勒、回鹘、蒙古等民族先后或同时在这里繁衍。其中,塞人和雅利安人属印欧语系的古老民族,在公元前20世纪就东渐南下,进入帕米尔以东的塔里木盆地边缘周围,塞人曾在和田一带创造了塞人文化。现代学术界将这些古老民族从人种上划分为蒙古利亚人(古代西域各种土著民族)和欧罗巴(欧洲非洲迁来的民族)及二者的混合种族。例如现在的塔吉克族就是雅利安人的后裔。吴渝生的《冰山之父》《塔吉克老妇》其鼻子、眼睛、头发、胡须、脸型、肤色、骨骼、帽子、头饰都明显具有欧洲白种人的血统和习俗。他在罗布泊米兰地区拍摄的《最后的罗布泊人》高颧骨,大鼻子,高眉骨,蓝眼睛,手骨,帽子等形貌很象欧洲人种。目前,关于罗布人的人种归属有不同观点,有人认为是古代维吾尔人种,有人认为是古代蒙古族后裔,有人认为是欧洲古老民族的游移。假若这幅照片果真是地道的罗布人标本,正好可以当作标准活化石,让人类学家去考证去鉴定,看看他们究竟属于什么人种。那么,这幅人像作品就有了特殊的价值。《花之俏》那幅照片,大家都说美。如果从民族人种的角度去观察,那四位姑娘的眉毛、眼睛、鼻子、骨骼、肤色、辫子、身材、装束、大红服饰及其气质精神,又多了一个维吾尔少女种族特色的俏美。
第四,他能从民族的视觉拍摄少数民族人物的影像。文化人类学非常重视特定群族的艺术与整体文化和心灵的研究,非常重视艺术与特定社会的结构、权力、和行动之间的关系。所以,特别关注他们的民间艺术,包括神话,传说,民歌,音乐,绘画,舞蹈,服饰,冠戴,工艺美术,试图从中窥探某种文化的发生、发展、成熟、积淀的过程,从而理解一个民族的精神世界与心理历程。
一个民族的民间艺术和民俗文化是该民族的群体意愿,时代风尚,道德标准,审美观念的反映,也最能从物质的、精神的层面体现出该民族的显著特色。
民俗的内容指的是一个民族全部的生活范围,包括饮食起居,服饰冠履,恋爱婚姻,生养丧葬,占卜禁忌,宗教祭祠,岁时节令,交际往来,文艺体育,民间工艺等。吴渝生拍的《吃抓饭》,让人看到了维吾尔人的饮食及其餐饮形式。《英吉沙少女》让人看到了南疆少女的特殊装饰。《送葬者》反映的是穆斯林的丧葬形式和送葬仪式。《卖艺者》捕捉了一位年老清瘦的民间艺人的风姿。一手摇着沙帕衣击节伴唱,一手捏着小碟讨要赏赐。壤嵌漂亮的宽大腰带兜撸着敞开的袷袢,袒露出赤裸的胸脯。忘情于游走,陶醉于吟唱。他精神矍铄,放浪高蹈,旁若无人,怡然自得。《和田妇女》头上扣一项黑色小帽,白布包头,身披长裙,浑身包裹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这是和田妇女的传统装束。为什么这样?一是相对封闭的和田人仍恪守伊斯兰教的古老风俗,妇女不能暴露身体;二是因为和田常年大多沙尘天气,因而多以布沙裹身。《普兰藏妇》彰显了藏族贵妇华丽考究的服装头饰。《生灵的崇拜》则显现了藏族人民的图腾崇拜与宗教信仰。可喜的是,吴渝生拍摄的这些西部影像没有仅仅满足于猎奇制胜,而是在充分展示外部特征的同时,力求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心理气质。《卖艺者》《沙疗者》足以说明他的视觉的犀利,努力在人物形像中注入较多的人文内涵。
第五,他能以朴实无华的娴熟技巧拍摄少数民族人物影像。中国的文学大师巴金说过:“艺术的最高境界是无技巧”。是的,一切杰出的文学艺术作品乍看起来似乎都平淡无奇,朴实无华,但只要细心咀嚼,就能逐渐领悟其中的大智大能,无穷奥妙。吴渝生的某些作品可说已经进入了这种境界。比如《花之俏》,除了他自己说的有意识的技巧处理,调整正面人物的站位、高度,形成一个正面、三个背影的构图布局:把粗糙的墙面作为背景,与姑娘细嫩面容形成对比:大胆采用了大红衣裙与瀑布般粗黑辫子的色彩反差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技巧处理。其实,有许多他并不视为技巧水平的地方,正是他的娴熟技巧的无意识流露。比如,作品焦点集中;影距恰当;画面简洁明快;人物图像清晰;画面格式的确定;画面空间的分配;人物身段近景截取;整体构图的对比、对应、平衡、和谐、统一与变化;影调明亮,深浅适中;侧光照射,强化了人物的主体感;人物神态的瞬间捕捉,浓妆色彩,喜悦面容,活泼妩媚,性格开朗,手势生动,姿态优美,突出了少女的青春活力。还有最佳的拍摄方向,最佳拍摄高度,自然光的运用,抓拍的敏捷等等,看似漫不经心,随手拈来,实则是因为艺术修养、技能技巧已经变为习惯能力,因而才能有精确的瞬间把握,一步到位。此外,《沙疗者》使用了夸张的手法,突出了一双大脚。《吃抓饭》追求了一种形式感,图案美。所有这些,都来自技巧磨练,水到渠成,长期观察,偶然得之。都是“无技巧”的技巧。诚所谓大智若愚,大象无形。
吴渝生他已经发现西部人像是一个大有开掘价值的富矿。他初步涉足这个领域,就取得了不凡的成果,证明他的题材筛选和创作注意力是对的。希望吴渝生同志继续深入生活,以人为本,以现代的审美价值、社会价值和人文价值,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优秀人物作品,使西部人物摄影这朵奇葩,开放得更加艳丽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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